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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年丨程远:清华园子弟见证的百日大武斗

关注本号☞ 新三届 2023-12-15

一个转身,光阴就成了故事

一次回眸,岁月便成了风景

作者简历


程远,1952年生于北京。中央工艺美术学院77级,毕业后先在北京装潢研究所工作,1984年回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任教,曾赴美国举办画展及学术交流。现为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,美术研究所所长、学术委员会委员,中国建筑学会建筑美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。


原题

学府争斗

(一)



作者:程远


现在网上,时不时流传着“运动”期间,北京军政大院的孩子们与胡同顽主之间,街头茬架的各类信息(包括小说及影视)。殊不知在当时,京城有个更大的“院”,里面所发生的冲突对抗程度,是那些中学生们无法比拟的。这种冲突,来自“派性”,开始只是打嘴仗,后演化成“武卫”形式,结果导致了红卫兵运动的终结。

京城有规模的“武卫”行为,要晚于全国,最早发生在钢铁学院。据传两派对垒颇具古代风范,一派需先下战书,待对立面接受后,双方代表横向排成一溜儿共同背诵领袖语录。尔后,才约定交战时间及地点。

真动手时,也要由各派头领率先“单挑”,再实施集体掩杀。另具特色的,是他们所做的盔甲,只防护前面。意味着:假如你逃跑,被长矛捅入屁股活该。

而最高学府“清大”呢?

打起来了

1968年4月23日的上午,我正在家睡懒觉,就被外面高音喇叭“是可忍,孰不可忍”的喧嚣声吵醒。随即,玻璃窗处传来“哚哚”的敲击声,一侧脸,是同院的一个发小向我拼命招手。显然有事,自己紧忙一骨碌下床,跳至屋外。

那位发小语音都有些结巴:“快、快去看啊!打、打起来啦。”

我摸不着头脑:“什么打起来啦?”

“老T,和老C打起来啦!”

“在哪?”

“教学区。”

“那咱走啊。”

出了住宅区的东北口,我俩沿着荷花池边的小径迅跑。再穿越王爷府前的草坪,由“一教”与“二教”之间的马路一露头,顿感人声鼎沸。咳,不似发小说的那么邪乎,根本没动手,只是绝对老热闹。

只见大礼堂周边街道上,由派旗引导,一队队头戴柳条帽,肩扛铁锨、舞台演出兵器或笤帚把儿的大学生们,前几排还有女生,高喊着:“文攻武卫,针锋相对!”以及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”的口号,肃然而有节奏地跑在教学和宿舍楼区域。稀奇的是,即使两派队伍迎头碰到,也决不看对方一眼,仅是“跨、跨、跨” 踏着整齐的口号步点儿,相互擦肩而过。

他们在干嘛?在抢占公共性质的楼房。

C派的成立,造成了井冈山兵团的分裂

论校园规模,“清大”属于京城中面积最大的,其教工及学生数量也自然首屈一指。单就有派性观点的人看,T派超万,C派近万。

通过观察,本人发现两边所占建筑基本间隔平均。也就是说,各系哪一派人数占上风,就归谁所有,可见双方实力从宏观上很为接近。唯一发生问题的,是位于大礼堂草坪东侧,那栋三层高的“旧电机馆”,C派先行抢进,后到的T派挤入一层。

战旗,在各自所占层面的窗口来回挥舞,吸引了无数的围观者,也招徕了“卫戍区”部队的合臂围拢。然而无论小战士们怎样摆动“红宝书”,声嘶力竭:“要文斗,不要武斗!”还是卫戍区副司令手提喇叭的劝阻,全没用,两派谁也不让。

相持至中午,双方显然累了,因为所有窗口既没了声响,也不见了人影。甚至连卫戍区小兵们也松懈起来,席地而坐。给围观者的感受是:毕竟都是大学生,绝对打不起来。所以陆续散去,回家吃午饭。

与我同来的发小,也想退,说是先解决肚子问题,下午再来。

可本人不同意,声称:这么大的热闹不看,于心何忍?

于是我俩,就靠在旧电机馆西边“同方部”平房的墙边,坚持候着。

仅突然,无任何预兆,早已策划好了的T派精锐,便斜穿了出来。并轻易突破“卫戍区”小战士匆匆拉起手的防线,径直冲至旧电机馆的顶南角。都没见过这么砸玻璃的,石块犹如暴风骤雨,朝着C派所占的三层南翼玻璃窗猛泻。顷刻,连个渣都没剩。

跟着,云梯搭上,攻坚开始。

首位蹬梯者,给人感觉就是胆贼大,大得在场围观者都自愧不如。他持杆削尖了的“空速管”,敏捷攀至窗前,先往里甩了个石灰包?再猫腰进去。可能石块太过猛烈了吧,防守者已退至另外的房间,他未遇到任何抵抗。

身旁有人告知:这位,参加过抗美援朝……

让我心中一动:噢,原来打斗的,并不全是大学生。

蹬梯的第二位,从长相看不出是职工还是学生,单手举着带矛尖的派旗,也跟进了窗口。

第三位,绝对学生模样,但装扮、动作均很古怪。头戴老式消防冠状铜盔,手握唱京剧的“关公大刀”,姿态如青蛙般的攀爬。后来得知,此人绰号为“堂吉诃德”,凭借作战勇猛,T派委任其为“西区”司令。

很快,T派战旗从被攻入教室的正面窗口伸出(朝西),换来底下的欢声雷动。随着旗尖指引,紧挨着的窗口又遭致一阵猛烈的石雨。派旗再伸出,底下还欢呼……接着第三个窗口……

“清大”井冈山兵团,进城宣传的卡车

进攻的严酷性,大大超出了头天“武卫”参与者的预想。C派有人想撤,但底层已被T派所占,无路可行,一些防守队员只得从三层窗口直接往外出逃。头几名相当成功,将连接的被单或绳子,拴在“砸光玻璃”的铁窗棱上,双手交错而下。

以后,便惨烈了。横是粗绳和被单用光了吧,窗框仅系根细绳,刚屈身下滑,“嘣”就断了,人也随之跌落。

有位逃离的方式,是想利用外墙壁的泄水管。然而心态过急,动作也慌乱,还未踏出两个管箍,他呼噜噜地就出溜下来了。结果被连续突出的管箍接头,将其手心、上臂及大腿内侧,均划出了深深的血道。

更令人瞠目的,是一位站在三楼窗口,瞄着对面平房屋顶准备立定跳远。好家伙,怎么也有六七米吧。只见他双臂来回摆动着,再一深蹲膝,便弹跳了出去。许是落差的缘故,他脚掌居然踏住了平房顶部的边缘,“跨喳喳”踩碎好大一片屋瓦,人没掉下去。

如此精彩表现,让地面观众全露出了钦佩的眼神。包括T派负责抓俘虏的,也呆呆地目送他,沿着长长的屋脊西行遁去。

不多会儿,T派已攻至三层北端的最后一间教室。此时,我站在离窗口不远的地面,昂首,能清晰听得里头“噼啪”的拼矛声。并隐约看到,有块硕大的黑板被反复竖立于窗口,又让底下的石块多次给砸开。

果然不出所料,C派有人再次试图跳楼。因为慌不择路,一位斜侧着身驱,便扑向了外墙面的“爬山虎”。很不幸,别看此类植物枝粗叶茂,但没根,俄顷,连人带着满壁的苍绿,“呼啦啦”地整体掀落。本已摔得够惨,两名穿护甲的中学生走过来,照着其后背就是几铁棒子,一下卧在那里不动了。

我正对此表示忿忿,却猛然觉察不太对劲儿,因为有砖头在自己脑壳上方“嗖嗖”地来回穿梭。一扭脸,原来是C派的援军持着“红缨”长矛,由对面的科学馆方向解围来了。两军互掷石块,把我和部分观众夹在了中间。导致自己人生第一次,抱头鼠窜。

逃至安全地点,又瞧见中学本班同学面慈,捂着被石块击中直流血的鼻梁,发疯似的乱跑……

后来听说,卫戍区副司令停在学校里的“伏尔加”,让人给撬了,里面的半导体,被偷了……

校园内,两个激战区域

弹弓对射

“旧电机馆”所引发的跳楼惨剧,以及数十人受伤的现实,致使原以为“武卫”如同游戏的大学生,由初始参与者数千,一下走了大半。

这样,两派瓜分领地大抵趋于稳定。在随后三个多月的打斗期间,校园内主要分为两大战区。其一为“中心战区”(俗称西区),以大礼堂为地标,连带着前方围绕草坪的建筑群。其二为“东战区”,以校园东北部九食堂为地标,加上南边的八栋学生宿舍楼。这两大战区相距约一里多地,直至打斗结束,均发生过数次惨烈的激战。

照常规,打斗必含残酷性。不过早期使用的是冷兵器,并不危及住宅区和旁观者的安全,所以非常具有“可看性”。

以至凡逢临近夕阳,我总会前往“中心战区”的礼堂前,和相遇的小学老同学一起盘坐于草坪上,观赏双方大弹弓子对射的成效。倘若有运气,还能领略到一小队T派成员,或蹲、或单跪、或躲,去对方前沿阵地进行挑逗。尤其那个绰号“堂吉诃德”的,似乎永恒的赤膊标志、夸张的动作、面对飞石而不躲,愈发增添了场面的戏剧性效果。

大弹弓子对射,主要目标不在人,因为基本打不着。通常首选是高音喇叭,其次为楼房的玻璃窗。

“弹弓战车”构造也非常简单。在辆小铁推车前头,焊上两根竖向粗钢筋,再绑上多股透明空心橡皮管,尾端为大大的皮兜儿。车箱内,堆积有鹅卵石、砖头或铅球之类。弹击时,需两人合作,一人捧着“皮兜儿”弹丸儿,另一个搂住其腰部,然后共同向后连拉带坐。否则,一个人根本拉不动,况且也容易被皮管巨大弹性,不经意中“弹射”出去。橡皮管抻得越长越好,突然松手,“嘣”的一下,那“弹丸儿”就朝着大概其的方向腾空而去。

这种弹射,十有八九击不中目标,却极其富有观赏性。你能留意到众多旁观者,会顺着弹丸抛物线的轨迹,整齐划一摆动着脑壳,最终,发出惋惜的声响。之后,又是抛物线、摆动、惋惜……偶然击中一次,全场欢声雀跃。

随着时间的积累,双方高音喇叭的组合,还是被打得变了形。于是在其四周,装上了防护网。

旧电机馆外墙壁,长满了“爬山虎”

“四.二九”抢粮

打斗的初次升级,源于4月29号的“抢粮”。关于抢粮的起因,有不同说法。而我当天听到的却是,C派偷袭了位于老校医院偏西北,“36”所的“囤粮”处,尔后将这些粮食,运往东区C派控制的九食堂。

九食堂,西北紧靠东区浴室,南临5、12号楼。于这两处之间,有个很大的洼地空场,从而组构成C派最北线的三角支撑基地。

与之抗衡的,是C派基地的南边,连续坐落着T派所占据的6、7、9、10、11号楼,并涵盖八食堂。不过这群宿舍楼顶西南角的8号楼,归C派所属。

抢粮举动,引发T派的雷霆大怒,当天,就调集人马进入对方属地,要夺回粮草。待本人闻讯赶到时,刚好看见T派的先头部队,约摸十几个人吧,正在掐断并扼守住,通往九食堂的咽喉桥梁。

谁知立足未稳,他们便遭遇C派所出动的庞大军团。放眼望去,其阵势并列为三大纵队。领头者的盔、矛头、杆儿,均以红缨、红穗、红布条作装饰;后面的战士,则以黄缨、黄穗、黄布条为体现。加之浑身铠甲闪烁着白色铝片“哗啦啦”的声响,着实让本人领会了“披挂上阵”的真实含义。也博得大空场外围相同观点群众,雷鸣般的掌声。

堵桥的T派这伙儿,一见强敌猝至,吓得掉头便跑,片刻间竟消失了踪迹。

学生九食堂,在其西侧的洼地广场上,两派为抢粮发生了战斗


没多久,整体服饰呈藏蓝色的T派主力部队,约二百来号,也由西向东灰鸦鸦滚滚而来。这让已布阵于5、12号楼底下的C派精锐,怒目来敌,全抬起了齐刷刷的红黄缨矛头。而身后宿舍楼上的高音喇叭,也配合起了火爆的战歌:

在需要牺牲的时候,

要敢于牺牲,

敢于牺牲——

包括牺牲自己在内,

完蛋就完蛋,

完蛋就完蛋,

嘿!完蛋就完蛋!


随同T派部队前来的,有4辆准备夺回粮食的卡车。立于其一之上的总指挥,瞅着对方阵势颇显强盛,当即下令,让卡车开足马力径直朝C派集群冲去。导致C派一人,在始料不及的躲避中被撞死。也把原本齐整、严阵以待的队列,给搅了个乱七八糟。

但有辆开过去的卡车,出于C派楼上砖石的抛砸,紧张中调头转弯儿过快,于12号楼西边前翻了。

在我眼里,卡车侧翻还是相当安全的,那些持矛者会顺着渐次倾斜角度,从容地由车厢内跑出来。仅一个倒霉蛋儿背对着倾覆方向,不得不来个“倒滚翻”,于是同伴的矛尖,也就避过他柳条帽的扬起,戳在其后脑勺上。这位迅速爬起,捂着鲜血渗出的头部,于众目睽睽下,朝西边校医院方向飞跑。

战局乱了好一阵,双方在宿舍楼北面六七十米距离的洼地广场上,重新整合起来。C派面朝北,T派脸向南,相互缓缓逼近。鉴于临战在即气氛过分紧张,周边观众已无暇鉴赏哪派的盔甲更为鲜明。

T派中,有位长相颇为英俊的人,白皙的脸颊显露出连腮青痕。因他曾获得过高校重剑冠军,以及前些日子奔赴外省市,参与过更加激烈的械斗,被封为“东区司令”。其标志在于,手中的矛。

一般打斗队员,都喜爱长尺度的矛,这样拼刺时,不但矛尖可先于对手到达,还能赢得距离上的安全感。而“东区司令”所持的,却是一支齐耳短杆的“银矛”。请试想,当他敏锐弹开长长的枪杆而滑步速进时,你所面临的是什么?

两军终于碰撞了,长矛互拨叮当乱响,杀声震耳欲聋。后面的业余“石头队”,仗着本派前面打斗队员的安全屏障,卖力地向对方抛掷砖块。

身穿击剑服的T派“东区司令”,位于阵前的西边,C派西边先乱了。本人亲眼所见,他的矛尖仅瞬间,便划入对手之一的内眼眶,呈现出约两寸长、斜向的血口子。

没片刻,“东区司令”亢奋着神情,由自己队列后方蹦窜出来,银矛尖上沾着血迹,大声叫道:“我捅了仨!我捅了仨!”

又“指责”自己的副手:“你为什么不跟进?你为什么不跟进?”

一点牵一线。

“东区司令”凌厉的刺杀效应,致使C派战线由西边起,跟“多米诺”骨牌似的,一节节地整体陷入散乱。蹊跷的是,在如此严峻局面下,C派首领还能于阵前,吹响哨音,调整着队形。而T派,也未趁此良机展开突进。

直至C派部队,完全退至本基地的宿舍楼前,T派才有所动作。但楼上抛下的瓦片、砖头,阻滞了他们的抢进。

正值双方形成新的对峙之际,外围观众猛地爆发出一阵的欢呼:“来啦!来啦!”

都说“八公山上,草木皆兵”,这回本人真的体会到了。C派不明底细,还以为对方大部队增援来了。真的,仅扭头些许,当我再度回首,C派所有外围战士,已全部钻入了宿舍楼的一层窗口。

所谓增援者,就是先前在大桥边,被C派主力吓跑的那十来个人,此刻一看形势有利,便顺着外延匆忙赶回。其实这支被吓跑、迟迟不见的队伍,想必也没什么勇士,面对近百号C派的大部队,构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威胁。只不过,趁着海水涨潮的一刹那……

凭借气势,T派再一次逼近建筑。但楼上的大瓦片,照旧毫不留情地往下抛砸,碎在地面“噼里啪啦”的。T派只有个别身手灵活的勇士,忽闪忽进,再于窗前胡乱比划几下,又退回原处,静观事态发展。

未承想,于他们背后,那辆早已翻了的卡车处,冷不丁窜出一个躲着的C派打斗人员。这回看清了,是以鱼跃的方式,扑进本拨窗内的。

战况如此这般,C派之前所获的粮食,自然又被T派给掠了回去。而且经由“抢粮”这一役,T派便赢得了以后战场上的主动权,不管在心理,还是在局部打斗层面。

夜袭

战车一旦驱动,哪还刹得住?

首先是气焰高涨的T派,于5月2号,突袭了校园中心位置靠东南,一座C派的二层小楼“材力馆”(有人说是旧土木馆),击败了里面二十来人的“八一军团”。

接着,轮到C派反制。

5月2号,T派突袭了C派的旧土木馆(右)

T派拥有校内绝大多数的汽车,打斗队曾乘着这些,环绕京城市区一圈,持矛高呼:“文攻武卫,针锋相对!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!”借以昭显自己的实力及信念。

此举动,引起了C派的高度在意。

T派基地附近,没有大型停车场,原来的车库又远在校园西门附近。觉得搁在那块不安全,T派便将这些汽车,存放在了“清大”北边,自己盟友的体育学院。

因为,在常人眼里,体院人员体魄是最健壮的。加之他们的“金猴”战斗队,以往街头“打联动”的赫赫战绩,名头响当当,谁人敢惹?况且,当下几乎所有C派基地,都被犬牙交错的T派建筑监视着,只要对方一展现较大动作,立刻就会被发觉。除去校园最东边,C派大本营“主楼”东翼仅有的一个角度。

也就是这个角度,发生了意外。

夜深风高,月呈乌蒙。C派一行数十名全副武装人员,从主楼东翼这个死角出发。为不被发觉,还故意先往东绕道双清路,再穿越旷野,朝西北方向挺进……

当体院强壮的肌肉,面对数十杆长矛、自制手榴弹,以及富有实战经验的C派打斗队员时,整个束手无措。眼睁睁看着他们,把所有的车辆,以及数名司机虏获而去。

有了车,也需要汽油啊。而这些,都存放在“清大”西门偏北的油库内。

本人所住的西院,正好旁邻油库。

当时,校内秩序已遭彻底破坏。除去小偷,还有一些大学生打斗成员,以“缺钱”名义,强行闯入学术权威住宅进行索要(以后大部分归还)。为防范类似事件蔓延,有些住宅区,就组构起了自身的联防体系。不知是否相当于,历史上“团练”的雏形?

西院,也有联防组织。武器,就地取材,砍掉院落中央通道两旁的部分小塔松树,去枝、削皮,利用顶端的尖状充当长矛。每晚,各家轮流派位男性出来,持着木矛进行巡逻。

这天后半夜,我和小哥几个戳在院落中央大道上,瞎聊天。聊至半截,耳闻西北方向的院墙外,传来一阵微微的骚动。

有个发小提示:“嘿,外头恐怕有事,咱是不是到那边去巡视一圈?”

我们中间年龄大的,做出决断:“这年头,乱糟糟的,谁还敢出来闹事?而且墙外那边也没住家,小偷去干嘛?偷树叶子去呀?别理,可能是路过的相互闹别扭,不会有大事情的,咱继续聊咱的。”

哥几个就没动。

接下来,玩拼刺。

关于拼刺招式,是院中孩子们的崇拜偶像卢叔叔教的。主要分为三种路数:一、迎着对方矛头,不避不挡顺势压进;二、横向猛然爆发抖动,磕开对方矛头,再向前突刺。但要注意,左右抖动不宜过大,不然闪开的空挡,非常容易让对方趁虚而入;三、当对方朝下盘袭来,要侧翻矛头挡开,随之旋转上挑对方咽喉。

正耍得兴致,由院落南边正大门方向,响起了极为清晰的纷杂跑步声。哥几个秉承“保卫”职能,赶忙前往查看。

到了院落大门口,却让数名全副铠甲的T派队员,用真矛给逼住了。当然人家,也知道这帮是“联防”的,并没有拼斗的意思,只不过不准外出而已。

透过他们盔甲的间隙,我瞧见,有好几组双人挟持着两丈多长的“巨矛”,“跨跨跨”地朝西边方向奔去。心中泛起狐疑:要说打仗,你们曲里拐弯,跑到这几里之外无对手的区域,干嘛来了?

过了段时间才知晓,我们先前听到墙外的一阵骚动,位置正好在车库。前一天,C派去体院抢了汽车,但缺油,可车库里有汽油呀。

然而一切晚矣。当T派闻讯派兵前来制止时,C派已成功携带着燃料,扬长而去。

交换俘虏

大学两派,各有人员被俘。鉴于数量不断攀升,于是双方约定,5月16日,在C派“动能馆”(老机械馆)与T派“一教”的中间地带,“主席塑像”东前方一点,交换俘虏。

规则是:双方战斗人员,先各列两溜儿纵队持械对峙。尔后,依据“公证员”的哨音和小旗的挥甩节奏,按序撤步。退至大约相距五六十米的地界,停住,改由各派的医护人员,来完成互换伤员、战俘事宜。

即日伊始,一切按约定的游戏规则执行。

两派交换俘虏,在塑像的右前方


C派依然列队齐整,红黄缨穗夺目,挺胸昂首颇具罗马风范;T派蓝袄片片,武器样式参差怪异,躬身怒目酷似日耳曼野蛮。在“公证员”哨音小旗的节奏下,两边队员单脚一哨一退。待空出规定距离,阵型呈收势,矛尖朝前虎视眈眈。

随之,轮到双方医务人员粉墨登场。

佩有本拨儿红袖标的“白衣天使”,挟持着敌方伤病员,怒目对立的同事,擦肩而过。既而又扶、担架、背着本方的“不幸”,照旧藐视同行傲然而归。

这时本人位置,是在战场南边的大白桥地段,从这可以看到,“主席塑像”北边屯有大量的T派伏兵。而领头者,就是那位西区司令“堂吉诃德”。此次的他,虽套上了盔甲,但内部上身照样一丝不挂。变化的,是手中由原先舞台的“关公大刀”,改成了演戏用的“三刃夜叉”。

“堂吉诃德”非常敬业,常小心翼翼大马步半蹲于地上,机警地横移。一会儿,又蹑手蹑脚来到主席塑像背面,轻扶着高台基向外探视。或者退至后边,低头思索焦急地忍耐。

气氛,陡然紧张起来。因为最后一副担架,已然脱离了接触点,双方“白衣天使”都开始跑动起来。

时不我待,素以野战见长的T派伏兵,就铁甲突出。并以极快速度,与本派负责对峙的部队合为一起,企图一举歼灭,位于C派基地“动能馆”外的精锐主力。

这即将发生的肉搏,使本人心跳加速,兴奋度激增。还未反应过来,由西边丙所小山包方向,窜出另一小股T派伏兵,转眼间已奔至本人身旁。迫于相距过近所形成的威慑感,把我无情地给逼下了石砌的河岸。尽管尴尬,那也得赶紧往上爬呀,因为咱太想看到“堂吉诃德”,与对方戴护具白眼镜首领之间的对决了。可谓两强相遇,结局肯定会令记忆永存。

哪料刚爬上来,两声巨大的轰鸣“砰、砰”,就炸于本人脚下。人耳朵是没有屏障的,最怕无预兆、有威胁的突发。结果,给咱给震傻啦,可以说灵魂出壳!还好,余下“咣、咣、咣”数响已向西纵深。随着股股白烟,惊得围观群众四下乱窜,震得众多T派持矛者不住地原处蹦脚……

原来,C派早料如此,特地从“动能馆”楼房顶部,弹击出非常有礼貌的、不易伤人的、首次使用的“塑瓶”黑色火药。待T派回过味来,再想出击,C派已安然撤回了本拨基地。

C派基地“动能馆”(老机械馆)

相隔数日,发生了另一桩有关“俘虏”的事,却颇具情感色彩。

5月19号,T派中两位名号挺响的头头,一俊男一靓女,为显示自己无畏吧,特意打科学馆前走过。自然招致馆内C派的出动,要抓他俩。

由于靓女手中的日记本含有机密信息,她便让男友拿着赶紧跑,而自己束手就擒。

三天过后,黄昏之际,那位俊男主动来到科学馆前,声称:请他们把自己抓进去,以换取女友的自由。于是乎,他作为“自找的俘虏”,被关押了70天。

尽管靓女没有马上被释放,但出于以前是“老88派”的总头,而C派成员又基本以“老88派”的为主,所以她在科学馆里并未受到什么刁难。

不过这段牺牲自己,来换取女友自由的“中世纪骑士”风采,在“清大”的各个角落广泛得以流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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